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常小琥:京味文学说到骨子里还是语言【小说新声】

2016-02-16 小说月报

本期【小说新声】专题推介80后作家常小琥与他的作品。本刊2014年12期曾选载他的小说《琴腔》(收入《小说月报2014年活力作家精品集》)。他近期发表于《上海文学》的中篇小说《收山》及同名长篇单行本,备受关注,茅盾文学奖得主金宇澄这样评价:“《收山》让我忆起老舍先生‘上知绸缎,下知葱蒜’的古典叙事法则,京字京韵,细节风景深入骨髓。”今晚向您推荐常小琥创作谈与访谈《京味文学说到骨子里还是语言》、赵天成评论《技艺失传的年代》,并分享《小说月报》2016年中篇专号1期选载的《收山》精彩片段。



常小琥,1984年生。曾出版小说《夺命债局》《琴腔》《收山》等。参与多种影视剧本创作。作品曾获“第四届华文世界电影小说大奖赛”冠军、“紫金·人民文学之星”小说佳作奖等。现居北京。




常小琥小说《收山》单行本



好好活着

——《收山》创作谈



文│常小琥



我挺怕别人问我,你为什么要写厨师的故事,没有为什么,对我来说,一开始这事儿就这么定了。


写这部小说的中途,其实还怕被人打扰,整天就跟刚打完狂犬疫苗似的,精神上特别脆弱。尤其是那种看谁都不顺眼的状态,一逗就毛,是挺招人烦的。所以身边的几位,知道连喘气儿都离我远着点。遇到过不懂事的,拉我去参加同学聚会,我觉得那种场面挺傻的,平日恨不得就住一个小区,十年未见,非要借这个由头,互相套套近乎,摸摸底细。


因为感觉他们话都不是用嘴说的,所以全程我一言未发,这点儿事我还是懂的。


后来班长举杯祝酒,却不知道该讲什么。我开口说,菜不错,人呢,好好活着吧。


也许很多人都和我那些同学一样,觉着活在这个世上,总有数不清的事情要做,数不清的东西要抓在手里,这辈子他才赚了。其实未必,真正刻在你心里,在你记忆婆娑的那一刻,映在眼前的,不过还是那一两个瞬间而逝的画面而已。它们曾经于某段时光,停经在你的生命里,就此扎根。我想,这样的画面,就是宿命,是任凭你穷尽一生,千辛万苦,都不会改变的。因为有它,你才所以为你。


所以如果有人向我诉说他的宿命,他生命中挥之不去的那一点光亮与黯淡,我能做的唯有倾听,因为那是上天对于写作者的某种恩赐。人得惜福,是吧。


我至今都还记得,厨行里一位承袭开宗立派之真传的老先生,在自己家中,对我讲起早年间他的师父,遭人菲薄,无有善终时,他老泪纵横,喉咙发颤的样子。无论他这一世在行内的地位和贡献有多高,徒弟们有多爱他,一讲起师父,他还是会变成一个老小孩的样子,笑不断,泪也不断。在我看来,他与师父的宿命,合在了一起,并且延续到了今日。这是福,人得惜福,是吧。


说点松快的,为了这部小说,我跟不少厨师下过馆子,多数都是我掏钱(所以我不打算告诉他们这本小说的事)。他们会告诉我每道菜的规矩,然后说,现在全乱套了,京城最好的鲁菜馆,里面的川菜特别绝,这话搁从前,比扇脸还疼。


我喜欢看他们喝到微醺的时候,关起门来说谁家的买卖缺了大德,谁家的头灶和经理有过节,谁家的东西越做越不行。其中大部分,都是很久以前的故事,听着听着,就有重复,但是以前美啊,现在就不美了,现在没劲。


以前的每个人,基本上都过着听天由命的日子,自己能做主的,都是些针鼻儿大小的事。给孩子走个后门,从单位顺点儿东西,处了个对象说家住景山,见面后才知道介绍人大意,少说了个“石”字。都是这样的,现在想想,可气可叹,但那日子过起来,真的有种美感。好像是路走累了,还能找个地方歇歇脚,再走。


可现在不成了,走这条路的人,太多了,慢一点,别人就会撵你。


很多人说,这是好事,比如我想吃饭,家门口整条街里,山南海北的地方菜,我都能吃到,这叫什么?这叫繁荣。但是行内的老师傅对我说,恰恰相反,这叫败相,为什么?自己体会。


所以在《收山》里,屠国柱同样也被这个问题难住了。


当他在灶上,一站就是几十年,想赴命,想还债,想替自己的两位师父,找出答案时,他发现师父们未必不清楚答案是什么,但是此时已经没有谁在乎这个问题了。


因为人都不在了。



常小琥中篇小说《收山》,原发《上海文学》,《小说月报》2016年中篇小说专号1期选载,同名长篇单行本由译林出版社出版




常小琥小说集《琴腔》


访谈:京味文学说到骨子里还是语言



常小琥打小儿在北京南城长大,他脑子里,小时候的街道、胡同、小商店,美得可以跟记忆融合成一种颜色。算起来也就是十几年的时间,在常小琥看来却恍如隔世:“就好像一刹那,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,也没人跟你商量一下,在心理上还没准备好的时候,就变成了现在这种物质生活极其丰富的状态。”都说80后爱怀旧,其实想念的不过是当年的美好,那种为了一顿饺子盼上一个星期的喜悦。他的小说里也便散发着浓烈的老北京气息。“小说《琴腔》中的每一条胡同、每一个巷口我都去过”,而故事里繁华的骡马市今天已经成了干瘪的街道名。


北京南城是常小琥再熟悉不过的地方,用他自己的话说:“人对家乡故土的依恋,大体上仅次于男女间的相思之情,很容易被表现在文学作品里。”其实许多作家都有着成功的地域小说代表作,像刚刚获得茅盾文学奖的金宇澄笔下的上海,还有苏童的香椿树街。但是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,很多地域的区分已不那么明显,很难再找到沈从文的湘西和鲁迅的绍兴这样气质鲜明的地方了。“北京文化是在消散中的。”常小琥觉得,身为北京人,写京味小说,自己占尽了优势,但是当失去了文化土壤之后,京味小说如何能够维持生命力呢?



△记者:你的小说《琴腔》讲的是梨园行的两代人身上发生的故事,为什么小说会关注京剧?


▲常小琥:即便是现在来说,代表着北京,又带着怀旧感的题材,仅仅“京剧团”这三个字,就可以把你拉回到那个年代。我从小就住在南城,北京大部分民间曲艺人才都在北京南城。在我小时候生活的那条街上,至少有三个曲艺单位:北方昆曲剧院、中国戏曲学院附中、风雷京剧团。于是我走近了他们,用两年多的时间进行了大量的采访和资料搜集,写作的过程反倒很快。我常跟朋友开玩笑说我的小说是“文化抢修工程”,我关注的都是手艺人,从《琴腔》的京剧团琴师,到《收山》的厨师,拜访了很多大师级的人物,他们的生活跟我之前的想象很不一样,如果没有采访,按照自己的主观臆断去写,会罔顾事实。其中的不少人已经七八十岁了,有一位大师,我采访完不久,他就去世了。根据这些人的经历,我拿到的素材非常扎实。


△记者:北京这片土地上养育了不少手艺人,放眼全国则更加庞大,有一些传统文化甚至濒临失传,如果它终将消失,那么通过文学作品将其保留下来是否也是一种方式?


▲常小琥:现代人不太爱看纯文学类,而偏爱“二手经验”,像旅游、经商等等“有用的书”。读完一本小说能学会什么呢?但是文学是绝对有记录生活的作用。文学跟电影、音乐、绘画一样,甚至在一个世纪以后,未来的人想了解他们的祖先是怎样生活的,看文学作品就可以做到。而且我认为文学作品比史书更有历史价值。比如吃什么、喝什么、白菜多少钱一斤,小说都可以记录。它的事件、人物可能是虚构的,但是很多生活细节、日常活动、所思所感都是真实的。文学的记录功能就是为了确保它们不被遗忘。现在我们可能没有兴趣看文学作品,将来至少会有人想要了解我们的生活,会去看文字,我觉得这也是文学的一个贡献吧。


△记者:在普通话普及、互联网语言充斥生活的今天,方言的力量似乎在逐渐减弱,那么京味文学的现状如何?用小说保存“京味”有怎样的意义?


▲常小琥:文学之美在于“实用性”,当你发现文化变成了一种象征,文学变成了收藏品,也就等于失去了生命力。故宫里的藏品最初大多是用品,祭祀或者皇家御用等等,有它的功能性。小说也是这样,当京味儿的沃土没有了,说北京话的北京人没有了,空有一个小说的形式,就等于放在博物馆里。我打心眼儿里希望北京文化和京味语言是源远流长的,有持久而旺盛的生命力,能够被人继承。在上海,沪语就是主流,如果你不会讲上海话,那就是一游客。所以金宇澄的《繁花》是有生命力的。说实话,北京文化的生命力是在消耗中的,这是非常可怕的事情。回看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北京人的生活状态:大杂院、什刹海、体校、灯笼裤、鸽哨、喝茶、遛鸟,那时候的老北京人才叫生活。我写《琴腔》的时候,骑着自行车把我以前跟弟弟常玩的胡同走了一遍,从胡同西口进去,短短百米,阳光晃着我的眼睛,我仿佛看到了小时候跟弟弟穿着裤衩追跑打闹的身影。从东口出来,我整个人泪流满面。那些美好不会再有了,人对一去不复返的东西才有追忆,所以才会怀旧吧。现在的北京南城正在棚改,原来老居民楼的地方欧式豪庭拔地而起,让我看得气不打一处来。故土变成了什么样子?我们以后只能从图片、影像,从文字作品中寻找北京原来的样子了。


△记者:京味文学中有哪些特质是让人着迷的?所谓“京味”,它的味道是什么?“京味”的“京”,不只是北京这个城市,还有它自己的精气神,你认为京味文学的精神指向在哪里?


▲常小琥:京味文学最迷人的特质肯定就是语言。北京话跟普通话是两回事。齐如山写过一本《北京土话》,像一本字典一样,一个字一个字地讲北京方言的魅力。比如“胡吣”这个词,原本是指猫狗呕吐,这里表示胡说,含贬义。这是非常老北京的词汇,现在要是有人把胡说八道说成胡吣,你会觉得他特矫情。京味文学,说到骨子里,就是对语言的把玩,但是写作者会把“人情世故”四个字,把地方风情融入到里面。像我写陶然亭,写每一个地名都是带着感情的,北京的小说家在这方面占了很大的便宜,因为它是全国的文化中心,写北京的事儿,大家都有一种向往。另外,北京的地名也非常好听,你去逛吧,那个有意思!光以花果命名的街巷就能列出十几二十个。京味的味儿就在这里面。北京文化中有很多市井的东西,刘心武和叶广芩老师的京味小说就更接近日常生活一些。真正带着北京精气神的,往往是市井的文化。借用演员傅彪的话,北京文化是什么?是走在胡同里推门进去,问“大妈咱今儿吃什么”,大妈回答“吃馅儿”。这个“馅儿”就是北京文化。说我去哪条街上买了杯豆浆,去国子监干吗去了,这里面都带着对北京这座城市的感情。它是植根于生活中的,而不是两人对坐,干巴巴地聊一聊北京的历史、畅想总结一下什么的。看汪曾祺老师写国子监,那绝不是简单的三个字,是融入了他生活和生命的感情在里面。可是刘心武、汪曾祺都是南方人,为什么能写出那样精妙的京味小说?北京文化强大的附着力,是让这些作家愿意融进去的。但是如今,北京文化是不是变成另类的、小众的,有人说是“病态的怀旧情结”的东西?这是值得现代人思考的问题。


△记者:你觉得该如何做好地域小说?


▲常小琥:以前西方很多作家都没有离开过故土,可能写了一辈子小说都没有离开过自己生活的镇子。现在的作家可以全世界去旅行,但是写出来的可能都是“段子”。我觉得作家首先要进入生活,一篇小说写到三万字以上,比的就不是技巧和文笔了,而是心胸、眼界和生命的宽度。小说家首先得是生活家,要活到那个份儿上,才能把好的作品写出来。有一种说法是,看一个人适不适合当作家,让他去菜市场买一趟菜就成。有些人回来了,说“白菜八毛”“天挺热的”,剩下什么也没说出来;有些人看到树上开始掉叶子了,路口新安了路灯,碰见一大妈穿得不错……去捕捉语言、表情、眼神。最后像我前面说的,如果你对故土不热爱,那写不好地域小说。如果一提到“京味”俩字就恶心,那也谈不上京味小说。人们对美好的东西都是向往的,不论是生活、记忆还是小说。


△记者:你偏爱的京味作家和作品是什么?


▲常小琥:提起京味小说,很多人第一反应是老舍先生。老舍先生排第二,没人敢排第一。其实离我们现代市井生活更近的,是叶广芩。说到叶广芩,又少有人提及她的一部中篇集,《豆汁记》。这本书最早是由中国盲文出版社在2009年出版的,市面上很少,我曾高价求得一本。叶广芩的小说一大特点就是语言生动,故事一气呵成,极富意蕴,所以近年来她的不少作品都被改编成影视剧和话剧。不过我最爱看的还是她的中短篇,好像是有位老辈的北京人给你讲那个年代的故事,人物活灵活现,看完仍然意犹未尽的感觉,这本集子便是如此。


△记者:你喜爱古典文学还是现当代文学多一点?对于读书,有什么特别的偏好吗?


▲常小琥:就阅读范围来说,我想其实很多人都是以古典文学作为入门的选择,毕竟四大名著的影响力是摆在那里的。至今我仍会不遗余力地向身边朋友推荐《红楼梦》,那是一本你可以在任何时间、以任何方式走进去的作品,并且一定会对自己的生活有所启示。其他包括《聊斋志异》《太平广记》和许多明清笔记小说。你如果平心静气地去看,的确会从字里行间中,看出那么一点意思。此外古人遣词造句的用意、风格,都有着颇多可学之处。其实从此处恰恰也能对比出,我们当代人对语言的感觉,对词汇的运用,是越来越贫乏、无趣的。现代小说里,许多国外作品都能给创作提供帮助。比如普鲁斯特的《追忆似水年华》,比如胡安·鲁尔福的《佩德罗·巴拉莫》,比如纳博科夫的《洛丽塔》,再比如博尔赫斯与陀斯陀耶夫斯基的几乎全部小说。不过现代人可能会觉得大师的文字过于高远,那么不妨选择去看离我们更近的一些作者。我个人偏向于去读雅歌塔·克里斯多的《恶童三部曲》,乔纳森·弗兰岑的《自由》,以及克莱尔·吉根的短篇小说。这些作家的语言有的像井水一样清亮澄澈,有的像拼图一样充满趣味,有的则充满了哥特式的魔力景象。


△记者:在不同的阶段,有哪些作品对你产生过影响?


▲常小琥:在十几年前,成为作家离我还很遥远的时候,那时我只是凭兴趣和感觉,胡乱写一些故事。我记得对我影响最直接的作品,多半还是国内的前辈作家们,诸如陈忠实的《白鹿原》、张洁的《无字》、王安忆的《长恨歌》、阿来的《尘埃落定》,以及余华和苏童的很多短篇小说。当然至今过目难忘的,仍然是老舍先生的文字,他故事中那些人物的精气神,那些充满生活韵味的细节,令人回味悠长。比如《断魂枪》里,沙子龙的大伙计王三胜在土地庙拉开场子的时候,老舍先生写到“他抹了一鼻子茶叶末色的鼻烟,抡了几下竹节钢鞭,把场子打大一些”,这样生动的细节,绝对是老人在现场看过无数次卖艺之后,记录下来的。我为此折服。


△记者:你最近在读什么书?


▲常小琥:最近在读的书很杂,拿到手里了还会随时换,随时续,至今不知这种习惯是好是坏。侯孝贤导演的《刺客聂隐娘》前阵子引起不少争议,其中很大程度上是围绕着唐代传奇小说的文本展开的,大家对如何认识唐代,以及对唐代的风俗、语言、器物以及各种细节都充满兴趣。《鹤林玉露》是一部笔记作品,由宋人罗大经撰写,该书取杜甫《赠虞十五司马》诗“爽气金无豁,清淡玉露繁”之意写成笔记。个人以为相较于唐代传奇,更好读一些,而且趣味十足。在短篇小说方面,爱尔兰人好像出了不少大师,比如威廉·特雷弗,比如科尔姆·托宾。托宾的短篇我很喜欢,尤其是那本《母与子》,他对人在某种特殊境况下的至深境界,描述得异常准确,尤其是那些常人难以触及的细节,往往会带给你别处获取不到的感受。可贵的是,很多短篇中,竟还保留了相当强的故事性,不晦涩,不矫情,好看之极,实为难得。



——摘自《魅力中国》,记者 张露萌







中篇小说


琴声何来__裘山山

(选自《长江文艺》2016年第1期)

再见胡美丽__王 璞

(选自《收获》2015年第6期)

绑架__季栋梁

(选自《江南》2016年第1期)

镜花__阿 袁

(选自《上海文学》2015年第11期)


短篇小说


病鱼__黄咏梅

(选自《人民文学》2015年第12期)

胥阿姨__姜琍敏

(选自《黄河文学》2015年第10—11期)

母爱__冬安居

(选自《湖南文学》2016年第1期)

向老虎诉苦的人__贝西西

(选自《黄河》2015年第6期)


开放叙事


白夜照相馆__王苏辛

(选自《芙蓉》2016年第1期)

那里飘着名叫“过去”的雾霾(创作谈)__王苏辛


小说公会


2015小说五人谈

金赫楠、李德南、刘大先、张定浩、张莉


封二专题


作家现在时:弋舟


《小说月报》2016年第2期,2016年2月1日出刊,总第434期






中篇小说专号


回归__晓 风

(选自《人民文学》2015年第9期)

收山__常小琥

(选自《上海文学》2015年第9期)

星期六晚餐__任珏方

(选自《福建文学》2015年第9期)

一墙之隔__王秀梅

(选自《江南》2015年第6期)

红领巾__东 紫

(选自《北京文学》2015年第10期)

烤蓝__朱朝敏

(选自《芙蓉》2015年第5期)

生计以外__王 华

(选自《民族文学》2015年第11期)

身份__贺 奕

(选自《北京文学》2015年第12期)

绝版__辛 易

(选自《雨花》2015年第11期)

荒草地__余静如

(选自《钟山》2015年第6期)

看得见的声音__少 一

(选自《四川文学》2015年第10期)


《小说月报》2016年增刊1期中篇小说专号,2016年1月出刊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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